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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November 12, 2020

可以将导食管拔掉吗?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要那么辛苦。

 

她说出这句话的背后隐藏着多少勇气及眼泪及无奈,谁又会懂?

 

 


年纪近70岁的她年轻时随着父母的安排下与一位素不相识的男生结了婚。

或许天意弄人,他们俩无法顺利依长辈的期许传宗接代

然而,上个世纪的人,多半都是因贫穷而学识不深,胸无点

犹如永垂不朽的历史记载,重男轻女的想法在当时的社会再普遍不过。

大家肤浅的思绪自然而然地全把错怪罪在女生身上。

她就这样背负着家人的指责与亲朋戚友的风言风语过了半个世纪。


 

一些日子过去了。

她终于领养了两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但女人或许因家境贫困,不得出门打工。

哪怕只是耕田或在工厂打粗工,能多赚一分钱也是钱。

牺牲的往往是给小孩多一份的关心与教育。

本以为否极泰来的日子有期可盼。

可好日不常在,两个小孩并没如期盼地长大成为能为家里带来改善的环境。


 

现在的她,早已经与两个孩子失散多年。

她和他也不再说话。

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陌生得极度可怕。

家里的老头子也因关节炎,连自己也没办法好好照顾自己。


 

咳嗽了好几个月。

原以为只是普通感冒,吃了点药就会好。

慢慢地,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她也消瘦了不少。

慢慢地,感觉自己好像没办法好好地喝水。

慢慢地,声音越来越沙哑了。

一个对你我来说都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日常原来对她不再是这么一回事。

她开始不能好好地喝水了,也无法好好说话了。

只有比较硬的食物如饭菜,她勉强还咽得下。

一次又一次的咳嗽呕吐,一次又一次的煎熬。

终于,在上星期的一个倾盆大雨的夜晚,她咳出了血。

厄运之神好像敲门了。


 

扫描以后,终于证实是第四期癌症。

并发症包括声带麻痹,这也是为什么她无法好好说话,无法好好吃东西的原因。

不喝水终究会脱水。

于是,医师决定为她输入导食管好让她可以好好喝水

过了一会,照顾她的医师决定向临终关怀科咨询意见。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片刻。

 

 

可以将导食管拔掉吗?我想吃饭。

 

 

对她来说,保持身体水分似乎不比能够开口吃饭重要,哪怕会反复地被水呛到。

生命的长度对她来说已是狗屁的话。

她连死也不怕了,她会怕被水呛到吗?她会怕脱水吗?

很多时候,我们都只以为是地强逼病人接受我们所谓的最好的安排

 

几年前在令一个医院值班时,

有句来自我的血癌专科医师的名言,

也是让我印象深刻及影响我行医的态度的一句话。。。

 apa lu mau?

一句很简单的话,却意义深刻。

回到她的身上,我相信她完全明白我们解释的每一句话。

可惜,导食管依导入在她的胃了。

当我们追求我们所谓的最好的治疗时,病人往往失去了生活素质。

现在,我们不再担心她会脱水了,而且护士每三小时还会用导食管喂食牛奶,营养也可以说是相当足够,她也不会呛到了。

她,再也不能自己吃饭喝水了。

我们也不曾明白到她不能吃饭或会发生脱水状况,是癌症的自然后发症状。

这就是所谓的let the nature take its course。”

给了她导食管,不代表往后的日子她就不会脱水或能健康起来。

讽刺的是,放不下的不是她,是我们。


 

我们医的是人,不是病。

我不断地警惕自己别因自己的狂妄自大让病人受折磨。


 

她告诉我她不想回家了。

没什么好眷恋了。

能早死或许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寒冷的夜里,笑容不再是她脸庞的妆容。

家人的温暖,是上帝欠她这一辈子的债。


Friday, February 14, 2020

平凡之路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古往今来共一时,人生万物无不有。
曾经的他是捍卫国家的士兵。
现在的他是卧病在床的病人。


年纪早已过了半个世纪的他一路来是个慢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的病人。

平时的他吃得好,睡得好,并不需要化疗。只是需要定时检查与复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7年过去了,胃口开始变少,体重也每况愈下。
检查了骨髓,证实了转型成恶性淋巴癌 (Ritchier's transformation)。
于是,他被安排进院开始接受化疗。

从化疗到细菌感染,到无法再继续治疗,到他离开大家的时间只是用了一个月半。

他曾述说年轻时的辉煌史。
无限的体能锻炼也不曾让他退缩或放弃士兵这个职业。
好景不常在,现在的他沦落到需要家人帮忙喂食及换尿布。
独立的人若一天变得得依赖旁人了,那感觉一定不好受。
鬓角的胡子白了长了,为脸孔增加了份沧桑。
额头的细纹,手臂的皱纹,在短短几个星期内好像加速爆增。
脸上的肋骨也越来越明显,显然消瘦不少。
病魔似乎从不在他的身上客气。

他的太太,也是个年龄早过半个世纪的乐龄人士。
原本的她,应该在家好好享受孙子到处跑闹的乐趣。
但她却不分昼夜地在病房照顾他。
尽管孩子们愿意轮班照顾家父让她回去休息,她依然不肯。
我曾告诉她,不管怎样,你一定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我不想要多一位病人。
我知道不管说什么也不管用,她想照顾他的那份决定谁也动摇不了。

当我们决定他不行了,不可能继续接受化疗后。
她黯然地告诉我们,他最后的心愿就仅仅是在他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可以回到他的家看看。
尽管他与她努力地把微笑挂在脸上,好让家里的小孩无须为他们俩操心。
她将自己的一切难过雪藏在心底。
当夜深人静之时,她的眼泪却不知在病房的那个角落流过无数次。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看样子凶多吉少了。
她早也说了想要带他回家了。
或是我们的倔强希望还可以搏一搏。


原来病房外的破晓时刻可以那么迷人,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醒过来看见这一幕。



我常想,若是当初他不同意化疗,或许他所剩的时间并不到一个月半。
但也许,他可以用剩下的时光好好地陪伴他所爱的家人与朋友。
而不是把所有时间躺在冷酷无情的病房里。

虽然我行医也没多少年。

但这几年的经验与人生历练总告诉自己,有时候放弃治疗不是一种错。
它只是一项勇敢的选择。

他离开病房后的隔天,他致电我们,告诉我们先生安详离开了。

他最后的心愿达成了。

多年前,歌手朴树曾为电音《后会无期》唱过的一首歌《平凡之路》的部分歌词如下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   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绝望着   也渴望着   也哭也笑平凡着
当你体验过奢华与绚丽的起起落落后,亦然发现,平凡或许才是难能可贵的旅程。

他们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他们只是平凡夫妇,却能彼此白头偕老。
但一个月半的共患难比起今天的好多鲜花巧克力或甜言蜜语,都来得刻苦铭心。
祝他们,和大家情人节快乐。

Tuesday, November 26, 2019

临终、关怀

"The father have to accept that his son is dying."

这句话在脑海中盘旋了几天。

十七岁的小男孩。
自小父母离异。家父一手把两个孩子带大。
一对孩子就像他的双手。少了那一支都是痛。

一年前诊断出生殖细胞瘤 (germ cell tumour)。第一次扫描诊断时也已经扩散到肺部及脑部。
漫长的化疗过程,多少次的住院记录,多少次的抽血打针。
所有能运用的化疗药物(chemotherapy)用尽了。
没有了治疗方式,换句话说,死路一条。

数天前,双脚开始不能动了。

也无法控制大号小号了。
癌细胞开始扩散到脊椎并压着神经线(cord compression),导致半身不遂。

一天前,他开始呼吸急促,需要氧气筒帮助呼吸。


再过几天,又会怎样了?

他的眼泪流了多少次。

再压抑也得逼自己只可以流露出温暖的眼神给他。
仿佛告诉他,“孩子,不要害怕,有我这棵大树当依靠。”

我相信家父早已明白孩子没办法医治了。
他试图从不同的医生寻找任何一丁点的希望。
一次又一次的门诊,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是个强悍的性格,或许生活的历练的关系吧。

悲伤再次降临到他的思绪里。

我们用了很久的时间与他交谈。
他的案例也是四个月在临终关怀部里,其中一个最棘手的访谈。
明白,不等于接受。
我们也无需勉强他接受。
而,我们与他的交谈还在持续当中。
我们还在陪着他与他。


天亮了,你看见的朝阳应该很美吧?
天使看到的位置应该我想像不到的美吧?
你还好吗?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过的旅程。
若能根治,我们应该努力接受治疗与死神搏斗。
若不能根治,或许我们应该把剩下的精神专注在剩下的时间好好地利用。

趁双手还能工作时,努力做好每件事为社会贡献。
趁双脚还能走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趁还能说话时,多跟长久没联络的家人亲戚朋友交流吧。
趁一口气还在时,勇敢说出一直酝酿在心底却不敢说的话说出来吧。
趁天空还蔚蓝时,不妨放下急促的脚步,望望天空吧。


你多久没有抬头望天空了?

你多久没有想念你想念的人了?

曾经何时,你大声地笑,大声地哭。那你又多久没有对你的情绪诚实了呢?

无论在现实生活里或社交媒体上,我或许会鬼话连篇。
这并不代表我不认真做好自己的事。
我只是觉得生活的历练告诉我,用欢笑对待世界,世界也会用欢笑对待你。
认真对待生命,不一定要泣鬼神的誓言或华丽文字,不一定要愁着一张脸对每一个人事物加以埋怨或漫骂。

生命完美与否,都美。

人生幸或不幸,都是福。


你的天空,跟我的一样蓝吗?
你的心情,跟我的也一样蓝吗?



四个月,从我的临终关怀主治医师身上学到了很多名言。

"Do not push the patient/family to the corner, making them feel guilty for not agreeing for treatment, as if they are killing himself or herself if they say no."

"It's not your fault for saying no to certain treatment, it's okay not to say yes sometimes."

"Yes, we should try go for the treatment, there's a hope. However, if things doesn't go alright as what we wish, is it okay if we say stop? And, I will still take care you but in another way where I can make you feel fine till the end."

还有很多很多。。。





在临终关怀科(palliative care)的四个月,我明白什么叫珍惜生命,坦然接受,及笑看人生。
我上了好多堂身为医者该有的态度与思绪的课。
谢谢。





P/S 临终关怀科是一门专医治一些拥有无法根治的病,例如末期癌症,末期心脏衰弱,慢性衰弱至死的病如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motor neurone disease),等等。我们不是死神,我们无法决定病人人生的‘长或短’,但我们绝对可以帮助他生命的‘深度’。我们的责任就是用药物让病人的任何症状得到改善,让病人能有更好生活素质好好经营人生尽头的时光。我们陪着病人与家人一起走过人生最后的旅程。在大马,临终关怀科只有仅仅几个地方才有,也是很多人较为抗拒接触的科系。但,身为任何科系的行医者,都应该明白临终关怀的重要性。



Thursday, September 12, 2019

她都走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跑呢?

她都走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跑呢?

犹如脉搏心跳的海浪,人活着,就不应该平静。


她是个乳癌的患者。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癌症病房里,我以暖和医疗的身份去看她。并没要太多的话。
真正认识她,是在暖和医疗病房里。
第一次的谈话,就像朋友般,她告诉了很多关于她的故事给我听。
就这样,我们谈了两小时。

父母奉子成婚,她的出世没迎得家人的笑容。
她的童年,是奶奶一手慢慢带大。父母再也不再认她这个女儿。
中五那年,奶奶得了卵巢癌需要长期接受治疗。
无奈的她被安顿在亲身父母的家。
她白天上完课,就到附近的咖啡厅温习功课。
一直到晚上过了晚餐时间,她才回到“家”睡觉。
周末,她就找借口待在姨妈家。
就这样到高考结束后,她找了份工作半工半读,两个月后存够了钱就搬了出去。
一个人的生活开始了。
半工半读后的三年结束了高等文凭,她再找了份更好待遇的工作。
原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安宁的生活会持续下去。
春风似旧花仍笑,人生岂得长年少?
好景不常,癌症上门拜访了。
这一刻,天灰了。


人生的旅程,精彩与否,自行定义。


初诊之际,癌症部已发现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整个脊椎,导致她神经线受压而双脚残废。
我们都很清楚知道她的病情并不乐观。化疗打进身子里了,但并没有太大帮助。
但她那一份坚强的信念从不停息。
她从一开始的用双手帮双脚运动,到后来可以开始用脚摇动,到在之后的用物理治疗的帮助下,她从残废到可以用双脚走路。
她吃着我们开的止痛药,咬紧牙根努力不懈地让自己再次站起来。
好景不知可多长,我们都知道这只是短暂性的。
只是,她的毅力不会输个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她不曾给我任何一句怨言。她总是朝气慢慢地与上天的玩笑搏斗。
说真的,我很佩服她的勇气。换作是我,或许早已自甘堕落等死吧。
故事的结尾,我期待再次看见她的笑容。


她都走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跑呢?


是否在每一黑夜之后,都会迎来黎明?



一个月前,我被调到暖和医疗科工作。
一开始,我并不带着太大的期望进这部门。
感觉上,会很闷。而我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一直与病人讲话的人。
或许是工作的步调让我们机械化了。“要治疗?好,治疗。不要治疗?不行,一定要治疗。还是不要?滚蛋。”的心态开始咀嚼掉那份曾灼热的心。

数年前,其中一位令我感触深刻的导师,也是我前医院的血科顾问医师,经常问病人“你要什么?”
一句简单的话,一直烙印在心底,好久好久。
回到家乡工作一年多了,这些曾有的热忱早已被现实的环境给消耗得雾消云散。
如今,我的缓和医疗科主治医师,也是总把“你要什么?”挂在嘴边。
看得出她的用心去聆听与了解每一个病人需要或不需要这个那个。
很多时候,一句简单的关心,比起再贵的药物或治疗,来得重要。
很多时候,双耳,重要过一张嘴。病人要的,或许不是你的一堆医学用词,而是哪怕只用你那珍贵的五分钟也好,聆听他们的话。

我坚信,一个医生,除了要有一颗有知识的脑,更需要的是,一颗会笑会哭的心,和一双会聆听的耳朵。
对病人,或任何人,也不过如此。
当你的心再也不会哭笑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是一个会医“病”,但不再医“人”的医生。
那对这个穿着白袍的职业,只是一个侮辱。

Thursday, August 08, 2019

曾经是少年




如果让你向曾经是少年的你说句话,你会对他说什么?







置书的最底下的柜子往往是回忆的收藏家。
每天忙碌的日子你我都努力地把生活过好。
有人为事业匆忙打拼,有人自由地在异国流浪,有人或许在某个角落落寞。
总会有那么几个夜晚,时间像停顿了般,你放弃思考生活的细节。
顿时,有些思绪很清晰地放映在脑海里。
这时,问号来了。

心累了。

莽,

盲,

茫,

亡。





翻开泛黄的相册。
照片里的笑声像历史纪录片开始播扬在你虚构的幻想里。
披着校衣,背着书包,清秀朴素的脸孔犹如电影倒带回我们曾是少年的过去。
灼热的心和无限量的干劲让我们熬过几个夏天及那无数的测验。
感觉就像我们正准备将翅膀辗开往梦想飞翔。
照片里有着我们当初相信的梦想与努力实现梦想的干劲与勇气。
却不知曾经何时,我们弄丢了它。

2015年的一部中国青春电影《少年班》讲述的就是这股青春的力量。
然而,少年班的导师曾说过将鲶鱼扔进金枪鱼水池里才能保持金枪鱼的新鲜。
吴末的影子迟迟在脑海里漂浮,或许感觉他就是当初的自己吧。
故事的最后,他成了成功的企业家。

我曾经想尽办法,装的和你们一样聪明,我才不觉得那么害怕被戳穿。
他也曾经是过那条鲶鱼。
日常当下的不美好,在未来之时回头看,都将美好。

给过去的自己欢呼你的义无反顾地勇往前行。
给未来的自己,千万不要在命运要你逆风飞行时而选择了随风而去。


再见,曾经是少年的我。

要是未来的日子里有了时光机,我们再相聚吧。

Friday, June 07, 2019

当水面恢复平静之后

“预备。。。开始!”
一群志气方刚的臭屁孩一窝蜂地跳入泳池里拼命游着。
蓝天艳阳下,我们在这盛夏挥霍着自己那燃烧得火红的青春。
眼前出现的就只有勇闯目标的幻影。
有些舞台就等着我们去把它演练得淋漓尽致。


炎日下,下课的钟响了。
我们双腿开始猛往家里跑去,一步也不停歇。
抛下书包,啃了几口饭,又往校园跑回去。
泳池演变成我们为青春这人生大事所庆祝的祭典。
家里的老妈还以为自己煮的饭菜不好吃而碎碎念着。


暑假来了。
但这祭典仍火热般鼓舞。
水面随着我们的双手拍打出成千上万的涟漪。
汗水与泳池的水结交成我们后来泛黄却骄傲的回忆。


这盛夏,我们笑闹着。


这盛夏,水面不曾安静过。


这盛夏,你开始说你不知道怎样累了。


你开始有些许喘了。


我还以为一切会很美好。


殊不知厄运来临之际总是如此平淡无声。


盛夏之祭,我们曾骄傲的回忆。


帶型肌失養症 (Limb Girdle Muscular Dystrophy)

一个极度陌生的词。
一个带走你的活跃于大海的双的杀手。
一个让我们全都落下泪珠为你黯然的医学大名。
大队原本已经定下以你为首的接力赛却幻灭了。
看着伯母失声哭泣的那瞬间,感觉世界在此刻凝固了。

后来的你辍学了。
伯父伯母带着你到处寻求名医。
问神的,求签的,祈祷的,都看到你们的足迹。
换来的只是一场空白。
你曾说过你想跟我们游到第一。
盛夏过后,你也杳无音讯了。


第二个盛夏之际,我们为了我们与你的共同目标努力着。
我要连你的那一份也要奋不顾身地拼下去。
我们发誓要把奖杯当作你的下一个盛夏礼物。
我们要为人生记载这历史性的一刻。
我们晓得同一片蓝天下,你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努力康复着。
再多的痛,就我们一起承担,一起经历。


当我们获得星光灿烂的那一刻,你也化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我们。

这城市,有人喜,有人愁。
那个夏天,你脸上笑得灿烂的脸孔是你给过我们最昂贵的礼物。
我以为我们会一起走到时间尽头。
我们说好一起飞翔,一起翱翔。
可你却飞得有点早。
天使的确不该逗留在人间太久。


我们拿着奖杯注视着你。
你冷冷地躺在里头。
泪水就像停了柱不断地因地心引力地往脸颊划过。
队里最肥的那位还附带两条鼻涕。


医生说没办法医治。
你的双肩的肌肉开始萎缩。
你的呼吸开始急促。
不知何时,你开始无法用双脚走路了。
轮椅上,你连说句话都是那么的吃力。
对我们易如反掌的吃饭是你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正常吞食的奢求。


就这样。


一个盛夏过去了。


几个盛夏过去了。


泳池里,后浪推前浪般地,也全换了新脸孔。
我们都成了社会里的上班族。
其中几个甚至牵了几双小手为人父。
而又有谁的盛夏开始祭典了。

我们的泳池,也恢复平静了。
你也安静了许久。
石碑上,你的笑容是多么的过分,总是骗走我的眼泪。
视线已模糊,仿佛你还在我的身边跟我说着屌话。
我把鲜花放下。叮咛了我家的小家伙叫了你一声叔叔。
他无解。
而我,泪水依在,但看着你的笑脸,我笑了。
友谊长存说的是这样吧。或许吧。

有些失去,会用另一种方式回来迎接你。
你是我想高声呐喊的骄傲。
感谢你曾来过我的生命里。


兄弟,我想你了。


下一个盛夏,再见了。





*三年前,当我在神经内科值班的时候,门诊里看到了一位患有此病的少年。
而他也正是校队游泳代表。其他故事的部分纯属虚构。
那次门诊之后,我再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现在的他会怎样。
医学上,依然还有很多病症是无可救药的,就如此病。
而病情会怎样复发或延申,行医的你可想而知。

这篇听着FIR的《爱上属于你的天空》而有所灵感写出来的故事。
文字与摄影,依然是种我所陶醉的美。

或许你生命里有些人走了,但或许,他或她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活在你的脑海与记忆里。
或许,他们不曾离开过,只是变成天使守护在你身旁,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也不要轻易去断定他人的死与别,有些痛,你一辈子也无法理解。
他们需要的,或许不是你的安慰,而只是你单纯的陪伴。

Monday, December 24, 2018

他活在她的记忆里

有些人走得太快。
有些爱已来不及。
以为他会陪伴到天老地荒。
以为回到家你会在客厅的摇椅上等着我吃晚餐。
转个弯,你却用沉默教会我分离的伤。

今天,天依然蓝,风继续吹。
虚弱的你躺在病房一角奄奄一息。
穿白衣的一个个个体轮流来告诉我放弃医疗。
刺耳的劝告在我耳里旋转。
你们说的好在我眼中都是个孬。
你们说的好听一针一针地扎在我流着鲜血的心口。
你们说的我都懂。
是我残缺勇敢的天分。
他陪了我半个世纪。
每一天不起眼的日常原来是多么的可贵。
而我却不想在这时画上句点告别你的驱影。
哪怕就算只有多那么一分钟我也想为你争取。

折腾了无数个煎熬时刻。
于是我狠下心把话说开了。
再渺茫的希望我也要他接受长期洗肾的程序。
城市里的人海茫茫,我带着几张白纸一家一家的洗肾中心去问,
总希望其中一家能大发慈悲收留他。
但希望之后的绝望把我推往充满荆棘的深海。




会不会有那么一刻,你觉得世界总在对你作对。



我逝去的童年,满满的是你的陪伴。


回首一看,
感恩一路来你曾给过我的陪伴。
乡村小溪边你带着我捉鱼。
鞋带掉了你替我系好。
黄昏路上你带着草帽骑着自行车载着我。
漆黑的夜晚你带着我看见成千上万的萤火虫漫天飞舞。
第一次上学的那天我在学校哭了一天。
第一次上大学的那天我在宿舍哭了一天。
而我不知道的是,你也在家里哭了好久好久。
第一次工作后给你的第一份家用。
后来,好有很多的第一次。

再多的倔强终有一天也会屈服于事实吧。
这是第一次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让你继续折腾下去了。
再多的不舍只会添加你我的痛。

“好了,我放弃心肺复甦术了。”

那一刻,我的心麻木了。

而你的呼吸听了。

没心跳了。

爸,永别了。


天上的你,过得怎样了?



后来的今天,天依然蓝,风依然继续吹。
我抬着头望着蓝天仿佛看到你的影子。
收音机里播着“望着你突然一阵心痛,想着你还是想到心痛。”
于是眼泪不争气地掉了。
我知道你已解脱了一切痛苦在更美好的地方好好过活。
可我再也看不到你坐在摇椅上了。
再大的屋子里再也只剩下我孤独一人的驱影。
《我左眼看到鬼》里说过一句话“死的人会活在活的人的记忆里。”

或许吧。

此刻,我不小心又偷偷想你了。

别笑我吧。

你晓得悼念一个人的感觉吗?




这是一个她与他教会我的事。
工作上,其中一项最艰难的责任就是告诉家人放弃心肺复甦术。
有时候,我们在医学上已束手无策了,再多的医疗都只是浪费,并更加倍地增加病患的痛苦。为的只是家属的自私意愿。
把气管插管强行插入一个快要失去灵魂的躯体是多么的可怕的。
把双掌用力地往老人家胸口猛力地压而感觉到肋骨一根根地断又是多么的残忍。
为的是家属的不甘心。
有些人,之前没好好地陪伴病患而感到内疚。
有些人,因为太爱病患而总是钻牛角尖,变得不理智,也不可理喻。

不是呼吸着就是活着。不是没呼吸了就没再活着了。

爱他,就别再让他继续受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