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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26, 2019

临终、关怀

"The father have to accept that his son is dying."

这句话在脑海中盘旋了几天。

十七岁的小男孩。
自小父母离异。家父一手把两个孩子带大。
一对孩子就像他的双手。少了那一支都是痛。

一年前诊断出生殖细胞瘤 (germ cell tumour)。第一次扫描诊断时也已经扩散到肺部及脑部。
漫长的化疗过程,多少次的住院记录,多少次的抽血打针。
所有能运用的化疗药物(chemotherapy)用尽了。
没有了治疗方式,换句话说,死路一条。

数天前,双脚开始不能动了。

也无法控制大号小号了。
癌细胞开始扩散到脊椎并压着神经线(cord compression),导致半身不遂。

一天前,他开始呼吸急促,需要氧气筒帮助呼吸。


再过几天,又会怎样了?

他的眼泪流了多少次。

再压抑也得逼自己只可以流露出温暖的眼神给他。
仿佛告诉他,“孩子,不要害怕,有我这棵大树当依靠。”

我相信家父早已明白孩子没办法医治了。
他试图从不同的医生寻找任何一丁点的希望。
一次又一次的门诊,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是个强悍的性格,或许生活的历练的关系吧。

悲伤再次降临到他的思绪里。

我们用了很久的时间与他交谈。
他的案例也是四个月在临终关怀部里,其中一个最棘手的访谈。
明白,不等于接受。
我们也无需勉强他接受。
而,我们与他的交谈还在持续当中。
我们还在陪着他与他。


天亮了,你看见的朝阳应该很美吧?
天使看到的位置应该我想像不到的美吧?
你还好吗?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过的旅程。
若能根治,我们应该努力接受治疗与死神搏斗。
若不能根治,或许我们应该把剩下的精神专注在剩下的时间好好地利用。

趁双手还能工作时,努力做好每件事为社会贡献。
趁双脚还能走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趁还能说话时,多跟长久没联络的家人亲戚朋友交流吧。
趁一口气还在时,勇敢说出一直酝酿在心底却不敢说的话说出来吧。
趁天空还蔚蓝时,不妨放下急促的脚步,望望天空吧。


你多久没有抬头望天空了?

你多久没有想念你想念的人了?

曾经何时,你大声地笑,大声地哭。那你又多久没有对你的情绪诚实了呢?

无论在现实生活里或社交媒体上,我或许会鬼话连篇。
这并不代表我不认真做好自己的事。
我只是觉得生活的历练告诉我,用欢笑对待世界,世界也会用欢笑对待你。
认真对待生命,不一定要泣鬼神的誓言或华丽文字,不一定要愁着一张脸对每一个人事物加以埋怨或漫骂。

生命完美与否,都美。

人生幸或不幸,都是福。


你的天空,跟我的一样蓝吗?
你的心情,跟我的也一样蓝吗?



四个月,从我的临终关怀主治医师身上学到了很多名言。

"Do not push the patient/family to the corner, making them feel guilty for not agreeing for treatment, as if they are killing himself or herself if they say no."

"It's not your fault for saying no to certain treatment, it's okay not to say yes sometimes."

"Yes, we should try go for the treatment, there's a hope. However, if things doesn't go alright as what we wish, is it okay if we say stop? And, I will still take care you but in another way where I can make you feel fine till the end."

还有很多很多。。。





在临终关怀科(palliative care)的四个月,我明白什么叫珍惜生命,坦然接受,及笑看人生。
我上了好多堂身为医者该有的态度与思绪的课。
谢谢。





P/S 临终关怀科是一门专医治一些拥有无法根治的病,例如末期癌症,末期心脏衰弱,慢性衰弱至死的病如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motor neurone disease),等等。我们不是死神,我们无法决定病人人生的‘长或短’,但我们绝对可以帮助他生命的‘深度’。我们的责任就是用药物让病人的任何症状得到改善,让病人能有更好生活素质好好经营人生尽头的时光。我们陪着病人与家人一起走过人生最后的旅程。在大马,临终关怀科只有仅仅几个地方才有,也是很多人较为抗拒接触的科系。但,身为任何科系的行医者,都应该明白临终关怀的重要性。



Thursday, September 12, 2019

她都走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跑呢?

她都走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跑呢?

犹如脉搏心跳的海浪,人活着,就不应该平静。


她是个乳癌的患者。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癌症病房里,我以暖和医疗的身份去看她。并没要太多的话。
真正认识她,是在暖和医疗病房里。
第一次的谈话,就像朋友般,她告诉了很多关于她的故事给我听。
就这样,我们谈了两小时。

父母奉子成婚,她的出世没迎得家人的笑容。
她的童年,是奶奶一手慢慢带大。父母再也不再认她这个女儿。
中五那年,奶奶得了卵巢癌需要长期接受治疗。
无奈的她被安顿在亲身父母的家。
她白天上完课,就到附近的咖啡厅温习功课。
一直到晚上过了晚餐时间,她才回到“家”睡觉。
周末,她就找借口待在姨妈家。
就这样到高考结束后,她找了份工作半工半读,两个月后存够了钱就搬了出去。
一个人的生活开始了。
半工半读后的三年结束了高等文凭,她再找了份更好待遇的工作。
原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安宁的生活会持续下去。
春风似旧花仍笑,人生岂得长年少?
好景不常,癌症上门拜访了。
这一刻,天灰了。


人生的旅程,精彩与否,自行定义。


初诊之际,癌症部已发现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整个脊椎,导致她神经线受压而双脚残废。
我们都很清楚知道她的病情并不乐观。化疗打进身子里了,但并没有太大帮助。
但她那一份坚强的信念从不停息。
她从一开始的用双手帮双脚运动,到后来可以开始用脚摇动,到在之后的用物理治疗的帮助下,她从残废到可以用双脚走路。
她吃着我们开的止痛药,咬紧牙根努力不懈地让自己再次站起来。
好景不知可多长,我们都知道这只是短暂性的。
只是,她的毅力不会输个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她不曾给我任何一句怨言。她总是朝气慢慢地与上天的玩笑搏斗。
说真的,我很佩服她的勇气。换作是我,或许早已自甘堕落等死吧。
故事的结尾,我期待再次看见她的笑容。


她都走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跑呢?


是否在每一黑夜之后,都会迎来黎明?



一个月前,我被调到暖和医疗科工作。
一开始,我并不带着太大的期望进这部门。
感觉上,会很闷。而我也不是一个很有耐心一直与病人讲话的人。
或许是工作的步调让我们机械化了。“要治疗?好,治疗。不要治疗?不行,一定要治疗。还是不要?滚蛋。”的心态开始咀嚼掉那份曾灼热的心。

数年前,其中一位令我感触深刻的导师,也是我前医院的血科顾问医师,经常问病人“你要什么?”
一句简单的话,一直烙印在心底,好久好久。
回到家乡工作一年多了,这些曾有的热忱早已被现实的环境给消耗得雾消云散。
如今,我的缓和医疗科主治医师,也是总把“你要什么?”挂在嘴边。
看得出她的用心去聆听与了解每一个病人需要或不需要这个那个。
很多时候,一句简单的关心,比起再贵的药物或治疗,来得重要。
很多时候,双耳,重要过一张嘴。病人要的,或许不是你的一堆医学用词,而是哪怕只用你那珍贵的五分钟也好,聆听他们的话。

我坚信,一个医生,除了要有一颗有知识的脑,更需要的是,一颗会笑会哭的心,和一双会聆听的耳朵。
对病人,或任何人,也不过如此。
当你的心再也不会哭笑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是一个会医“病”,但不再医“人”的医生。
那对这个穿着白袍的职业,只是一个侮辱。

Thursday, August 08, 2019

曾经是少年




如果让你向曾经是少年的你说句话,你会对他说什么?







置书的最底下的柜子往往是回忆的收藏家。
每天忙碌的日子你我都努力地把生活过好。
有人为事业匆忙打拼,有人自由地在异国流浪,有人或许在某个角落落寞。
总会有那么几个夜晚,时间像停顿了般,你放弃思考生活的细节。
顿时,有些思绪很清晰地放映在脑海里。
这时,问号来了。

心累了。

莽,

盲,

茫,

亡。





翻开泛黄的相册。
照片里的笑声像历史纪录片开始播扬在你虚构的幻想里。
披着校衣,背着书包,清秀朴素的脸孔犹如电影倒带回我们曾是少年的过去。
灼热的心和无限量的干劲让我们熬过几个夏天及那无数的测验。
感觉就像我们正准备将翅膀辗开往梦想飞翔。
照片里有着我们当初相信的梦想与努力实现梦想的干劲与勇气。
却不知曾经何时,我们弄丢了它。

2015年的一部中国青春电影《少年班》讲述的就是这股青春的力量。
然而,少年班的导师曾说过将鲶鱼扔进金枪鱼水池里才能保持金枪鱼的新鲜。
吴末的影子迟迟在脑海里漂浮,或许感觉他就是当初的自己吧。
故事的最后,他成了成功的企业家。

我曾经想尽办法,装的和你们一样聪明,我才不觉得那么害怕被戳穿。
他也曾经是过那条鲶鱼。
日常当下的不美好,在未来之时回头看,都将美好。

给过去的自己欢呼你的义无反顾地勇往前行。
给未来的自己,千万不要在命运要你逆风飞行时而选择了随风而去。


再见,曾经是少年的我。

要是未来的日子里有了时光机,我们再相聚吧。

Friday, June 07, 2019

当水面恢复平静之后

“预备。。。开始!”
一群志气方刚的臭屁孩一窝蜂地跳入泳池里拼命游着。
蓝天艳阳下,我们在这盛夏挥霍着自己那燃烧得火红的青春。
眼前出现的就只有勇闯目标的幻影。
有些舞台就等着我们去把它演练得淋漓尽致。


炎日下,下课的钟响了。
我们双腿开始猛往家里跑去,一步也不停歇。
抛下书包,啃了几口饭,又往校园跑回去。
泳池演变成我们为青春这人生大事所庆祝的祭典。
家里的老妈还以为自己煮的饭菜不好吃而碎碎念着。


暑假来了。
但这祭典仍火热般鼓舞。
水面随着我们的双手拍打出成千上万的涟漪。
汗水与泳池的水结交成我们后来泛黄却骄傲的回忆。


这盛夏,我们笑闹着。


这盛夏,水面不曾安静过。


这盛夏,你开始说你不知道怎样累了。


你开始有些许喘了。


我还以为一切会很美好。


殊不知厄运来临之际总是如此平淡无声。


盛夏之祭,我们曾骄傲的回忆。


帶型肌失養症 (Limb Girdle Muscular Dystrophy)

一个极度陌生的词。
一个带走你的活跃于大海的双的杀手。
一个让我们全都落下泪珠为你黯然的医学大名。
大队原本已经定下以你为首的接力赛却幻灭了。
看着伯母失声哭泣的那瞬间,感觉世界在此刻凝固了。

后来的你辍学了。
伯父伯母带着你到处寻求名医。
问神的,求签的,祈祷的,都看到你们的足迹。
换来的只是一场空白。
你曾说过你想跟我们游到第一。
盛夏过后,你也杳无音讯了。


第二个盛夏之际,我们为了我们与你的共同目标努力着。
我要连你的那一份也要奋不顾身地拼下去。
我们发誓要把奖杯当作你的下一个盛夏礼物。
我们要为人生记载这历史性的一刻。
我们晓得同一片蓝天下,你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努力康复着。
再多的痛,就我们一起承担,一起经历。


当我们获得星光灿烂的那一刻,你也化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我们。

这城市,有人喜,有人愁。
那个夏天,你脸上笑得灿烂的脸孔是你给过我们最昂贵的礼物。
我以为我们会一起走到时间尽头。
我们说好一起飞翔,一起翱翔。
可你却飞得有点早。
天使的确不该逗留在人间太久。


我们拿着奖杯注视着你。
你冷冷地躺在里头。
泪水就像停了柱不断地因地心引力地往脸颊划过。
队里最肥的那位还附带两条鼻涕。


医生说没办法医治。
你的双肩的肌肉开始萎缩。
你的呼吸开始急促。
不知何时,你开始无法用双脚走路了。
轮椅上,你连说句话都是那么的吃力。
对我们易如反掌的吃饭是你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正常吞食的奢求。


就这样。


一个盛夏过去了。


几个盛夏过去了。


泳池里,后浪推前浪般地,也全换了新脸孔。
我们都成了社会里的上班族。
其中几个甚至牵了几双小手为人父。
而又有谁的盛夏开始祭典了。

我们的泳池,也恢复平静了。
你也安静了许久。
石碑上,你的笑容是多么的过分,总是骗走我的眼泪。
视线已模糊,仿佛你还在我的身边跟我说着屌话。
我把鲜花放下。叮咛了我家的小家伙叫了你一声叔叔。
他无解。
而我,泪水依在,但看着你的笑脸,我笑了。
友谊长存说的是这样吧。或许吧。

有些失去,会用另一种方式回来迎接你。
你是我想高声呐喊的骄傲。
感谢你曾来过我的生命里。


兄弟,我想你了。


下一个盛夏,再见了。





*三年前,当我在神经内科值班的时候,门诊里看到了一位患有此病的少年。
而他也正是校队游泳代表。其他故事的部分纯属虚构。
那次门诊之后,我再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现在的他会怎样。
医学上,依然还有很多病症是无可救药的,就如此病。
而病情会怎样复发或延申,行医的你可想而知。

这篇听着FIR的《爱上属于你的天空》而有所灵感写出来的故事。
文字与摄影,依然是种我所陶醉的美。

或许你生命里有些人走了,但或许,他或她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活在你的脑海与记忆里。
或许,他们不曾离开过,只是变成天使守护在你身旁,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也不要轻易去断定他人的死与别,有些痛,你一辈子也无法理解。
他们需要的,或许不是你的安慰,而只是你单纯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