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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February 19, 2017

别在遺憾中死去



我們 那麼甜那麼美那麼相信 那麼瘋那麼熱烈的曾經
為何我們還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遺憾中老去
 《突然好想你》 五月天



“ 医师,去看看一号病人啦。她又在那儿投诉有的没的了。”
一句很经典的话。
当每位护士小姐从一号病房归来的时候。


50初岁的她依然很努力地与病魔打斗着。
她患有末期血癌 (refractory acute leukemia)。
这几年里。
她经历了十几次的化疗 (chemotherapy)。
经历了种种的沧桑,无数次的泪水交接的艰辛。
当我们大家都开始放弃了。当我们都知道从医学上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去治疗她了。
她依然坚信她会好起来。


一面我觉得她好勇敢。
一面我却十分懊恼为何她不愿意接受这事实。
 她的时间已经不长了。
为何她不要回家去与那仅有11岁的女儿相处多一点时间。
为何她不要回家去与那已年老白发鬓鬓的母亲说多点话。


她很固执。
不管怎样劝告她。她总是呆在医院里等着某日我的主治医师会告诉她有新的治疗了。

她很麻烦。任何一项治疗,任何一样药物,她都会问个清楚。
就连护士帮她打点滴她都会问为何要用这种葡萄水而不是另一种?
为何要服用这一种止痛药而不是另一种?我不要。我不要这一种。你给我另一种。
自儿当起医生来了。
当然,护士们对她也不怎么客气,也不怎么理会她。


原本,她打算就让我们打最强的化疗。
要么赌上任何希望以继续活着,要么就死的轰轰烈烈。
医师们纷纷都不敢这么做。
她身子不好。
 她不哭泣。
她依然微笑着。
是谁又能在挣扎里仍然能正面对待绝望。
癌细胞虎视眈眈地开始嚼食她的细胞。
细菌兴高采烈地入侵她器官里的每个角落。
她一直发高烧。
她一直没有起色。连呼吸都是那么的勉强。
她却逼着我们让她赌上性命。

她忘了天天夜夜无时无刻,就算再累就算再流更多的眼泪,也努力地照顾她的丈夫。
她忘了天真的她或许好想再看到她几眼,躲进她的怀里感受妈妈的温暖。


她11岁。
原本她应该快乐地在学校上课。
下了课,她的影子应属于在操场上与同学们玩着游戏开朗地笑着。
下了课,我仿佛看见她背着书包等着妈妈接她回家。然而,这场景不再有了。
不曾与她在病房里交谈过。
我只记得奶奶牵着她的手走入病房看着病倒的妈妈。
她的双眼,多么清澈,多么纯真无邪。
她低着头,或许这陌生的环境让她畏惧着。或许挂着听筒的我看起来是多么的可怕。


眼神往往是一种让人忘不了的记忆。


昨日,电话里头接到了她的死讯的讯息。
空气突然安静 。
我顿时沉默不作声。
故事的结尾,我们没能好好让你快乐过。


她选择了她要的选择。
她的确轰轰烈烈地与死神打了一场战。
窗外下着细细绵雨。雨一滴一滴坠落在地上,窗内,他们的泪珠一滴一滴地坠落在地上。
地球依然在转动,人海里的旋律依然依次序回旋着。
这世界,有些人的生命却有了点巨大的变化。

她已远远离开了。
11岁的她来不及见妈妈人生句点的最后一刻。

我奢望她可回到一些场景。
把钟表固定住让时间停止。
好让她好好对11岁的她说再见。
好让11岁的她好好地感恩她。
不管怎样,她依然是位强悍的勇者,是位伟大的母亲。
风再狂,雨再大,她依然选择她要的选择。
我曾问她是否会后悔,会遗憾?
她说人生就只有一次,她不后悔。她不要留下遗憾。她很潇洒。


对她来说,或许这是一种解脱。
从此,她会变成星空上一颗闪烁的星星,照亮他和11岁的她的生命。
我想无时无刻,每当我抬头仰望天空时,她的笑容将会是繁星划过天际时最耀眼的那一颗星星。


有些幸福,要勇敢地追。
有些遗憾,千万不可以留下。


谢谢妳的勇敢。
妳的故事,给了我们一种启发。
我或许会忘记妳的名字,但我一定会记得妳的笑容。

Wednesday, February 15, 2017

他站起来了


蓝天边的小屋子,我仿佛又再次看见他站起来耕耘的影子。



即使身子再小,他用着他一双硬朗的肩膀为整个家给撑了起来。
即使日子再艰辛,他依然冒着汗努力干活,为妻子为孩子也要买命耕耘。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他日常的节奏。
家园没有城市的喧哗,却多了份会渲染的快乐弥漫四周。

他,是一家之主。
他,现在,却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去年的八月。
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日子里,他依然在田里努力耕耘。
家徒四壁的房子,他们很贫穷。父母耕田,没有任何富裕的收入。
庆幸的是,两位孩子很懂事,都考上了附有奖学金的住校国中。

然而,平淡的生活在某个顿号上出现了催泪的脉搏。
辛苦工作了一整天回到家,黯淡显黄的房子,满怀喜气的他坐了下来等待爱妻准备的晚餐。
这一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惘然的他到了医院寻医。
但由于附近的医院没有完善的设施以进行检查或医疗。
他就这样随着救护车,用了四小时穿越了数位崇林山脉到达了我们的中央医院。

很快地,他做了进一步的检查。
检查报告显示出他患了高位横贯性脊髓炎 (extensive transverse myelitis)。
给了一大堆的药物,还做了两次的血漿置換疗法 (plasma exchange)。
日复一日地不断地进行物理治疗去完完全全一点起色也没有。
他从希望走到了绝望,陪伴在他身旁的她开始不敢再抱任何希望了。

 这个家怎么办了?
 孩子怎么办了?






时间就像是快铁一样,转眼间, 两个月过去了。
他回去了。她陪他回去了。
他,依然无法站起来。永远都无再站起来了。
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无数次地搭四小时的车来中央医院复诊。


他们有两位孩子。一个儿子是亲生的,另一位是领养的。
我依记得身旁有位工作同事说“为什么他们这么穷,有了一位孩子,为何还要领养另一位?”
他懊恼着。
我只是笑着而不回答。
他不懂的,是哪位领养的孩子,是从小就被父母遗弃在他们夫妻俩门外的孩子。
没有他们两夫妇的慷慨,他或许已经是天堂上的小天使了。
若是你,你会领养吗?










你的答案是真的?



时间继续滴答滴答地溜走了。
我也结束了脑神经内科的日子。


几个月后的偶然下,我遇见了他们。
他们在等着做扫描。
她问我该怎样报名扫描,在哪里报名等等。
带她转了两个圈,搞清楚了。她笑着带我到他身旁。
他依然无法站起来。他真的站不起来了。
他的双脚已经萎缩(contracture)了。他真的站不起来了。
我的脑里出现了一个"!"
怎么可以萎缩?!
怎么可以萎缩?!!!!
那他不就肯定站不起来了?!

我微笑着。
我的眼泪已在瞳孔里打滚。 我依稀微笑着。
买了份早餐给她,问候寒暄了几分钟,我不得离开继续忙我自己的工作。


我想无论过了多久,我无法忘记他那纯真的双眼。
虽然我不是个专科医师。 但有时候,我会问自己为什么我无法帮忙医好他?
没了吗?
一切都没了吗?
他的家怎么办?她的孩子还小那怎么办?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给穿白袍的同伴们,
很多时候,或许我们觉得病人的家事琐碎事不重要,没帮助到诊疗。
很多时候,我们忙着说了一大堆病人完全听不懂的医疗用词。
很多时候,我们很懊恼病人听不懂我们的解释。
别这样。
或许,简单的问候与关怀比起高科技的医术来的可贵。
我们医的,不是疾病,而是活生生的病人。
他们有感情,会流泪,会难过。
在他们饱受沧桑之后,他们需要的不是一大堆药物,而是我们这一份温暖的心。


谢谢他,让我增广了我的医疗知识。
对不起。